塞罕坝,是我追梦草原林海向往已久之地。去年金秋十月中旬,终于如愿。刚刚结识的朋友赵明阳是塞罕坝第二代创业者,他性格耿直,热情豪爽,帮我规划此行的路线。我们自驾经御道口,穿行大峡谷、太阳湖,又跨越内蒙古地界,穿越通往乌兰布统大草原的路段。路边,辽阔的草原变成金黄色或古铜色,宁静而空旷,偶见牛群、马群、羊群吃着枯草。
当经过滦河源头时,我伫立滦河桥头,举目眺望,不远处河心的两侧各矗立着一块巨石,刻有“滦河源头”四个大字,格外醒目。一条栈道向远方延伸。这是一条界河,一河跨两省。北岸属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丘陵草原地带,南岸是河北围场塞罕坝无垠的松林、白桦林。时值晚秋,河源上的水草枯萎,呈棕赭色。河道的水源变成细流。干涸的河面,显得更加宽阔。滦河从这里开始,奔流八百多公里,沿途接纳众多支流,最终注入渤海。
折返林场时,我发现“亮兵台”的路标。赵明阳告诉我,这是通往“康熙点将台”方向的。翻过一座又一座丘陵,到了“亮兵台”林区。遇见执勤的护林员,名叫宣明星。我问:“你老家是哪里的?”“祖籍是北京顺义。”原来,林场组建时,他爷爷自愿从北京来塞罕坝造林。到了他这辈,是塞罕坝第三代造林护林人。而像他家这样几代人奉献给塞罕坝造林事业的不是个例。
让我惊叹的是,这里的落叶松粗壮高大,散落的松针,满地金黄。我用手抓起一把,毛绒绒、软乎乎的。入口处,立有一块汉白玉卧碑,刻有“康熙点将台”大字。石碑后,有座突兀的巨大岩石。我沿陡峭的台阶而上,顶部安放一尊康熙帝座姿雕像。他身披战袍,头戴盔甲,目视远方。登临石台,地势高峻,狂风呼啸。环周平坦开阔,草原、森林、山川、沟谷浑然有序,一览无遗。无垠的松林,金黄的是落叶松,碧绿的是云杉,交相辉映。我仿佛看到古战场当年战马嘶鸣、刀光剑影、硝烟弥漫的景象。
公元1690年(康熙二十九年),为平定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叛乱,康熙率十万大军,在此集结,并亲自任命抚远、安北大将军,而后就地安营扎寨,练兵备战。是年八月一日,康熙一声号令,战鼓擂动,杀声震天。激战三昼夜,大败噶尔丹,维护了国家的统一。在这次大战中,康熙的舅舅佟国纲大将军中弹殉国。如今,在通往乌兰布统的路旁,就塑有一尊佟国纲策马腾空的雕像。在点将台,我领略了康熙御驾亲征的历史。有诗赞曰:“孤石云举万绿丛,登临远眺八面风。点将声声随云去,滔滔林海百万兵。”
我们辗转来到千层板分场的马蹄坑林区。这里也是茂密参天的落叶松,被誉为“全国林业英雄林”。当年“马蹄坑大会战”就发生在这里,这场大会战也是塞罕坝几代创业者的一个缩影。
漫步在弯曲的栈道上,太阳的光束透过树林的缝隙,洒落地面,我踩着地毯似的松针,领略深秋的辉煌。林区中心位置,立有王尚海半身雕像。他是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,1989年12月病逝。按其生前遗嘱,将骨灰撒在了这片他曾经奋斗过的松林里。
历史上塞罕坝森林繁茂,草木丰沛。辽金时期称“千里松林”,又是清朝皇家猎苑“木兰围场”。在清同治、光绪年间,进行过三次大规模伐木开荒,塞罕坝的原始森林被毁严重。1933年,日寇侵占热河,对塞罕坝森林资源疯狂掠夺。昔日美丽高岭变成沙漠漫天、草木凋零的荒原。后来,环境更加恶化,浑善达克风沙紧逼北京城。1962年2月,国家决定组建大型国有林场承德塞罕坝机械林场。塞罕坝人从此开启了艰苦卓绝的创业历程。
来自全国各地创业者在荒原上搭窝棚,拉帐篷,挖地窨子,作为栖身之地,边生产,边建设。这里气候恶劣,最低气温为零下40多摄氏度,一年一场风,从春刮到冬。“渴饮沟河水,饥食黑莜面。白天忙作业,夜宿草窝间。劲风扬飞沙,严霜镶被边……”这是当年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仍有大批大、中专毕业生来塞罕坝安家,成为一支重要的技术骨干力量。1964年,承德二中6名应届高中毕业女生,放弃报考大学,加入塞罕坝造林大军。“六女上坝”传为美谈。
由于在高寒、高海拔贫瘠的沙土地造林,缺乏经验。建场之初,连续两年造林成活率极低。加之工作生活条件艰苦,人们感到迷茫,心情跌至冰点。为稳定人心,林场党委班子成员,不约而同地把在北京、承德、围场的家搬迁到塞罕坝。技术人员潜心攻关,反复试验,培育出耐高寒优秀树苗,同时对造林机械进行改造。1964年春,林场开展了“马蹄坑大会战”,挑选精兵强将,调集精良装备,造林500余亩,全部种栽落叶松,成活率为96%以上。面对这片沙漠上长出的稚嫩新绿,王尚海等人泪流满面。这场大会战,提振了士气。从此,塞罕坝的造林事业驶入快车道。
经过几代人接续奋斗,昔日的荒原披上了绿装,也改变了生态环境。截至2020年底,造林面积115万亩,覆盖率为82 %,创造了世界生态建设史上的奇迹。在塞罕坝与北京之间,筑起了一道绿色屏障,也为京津地区涵养水源。行走松林间,偶尔能遇见马鹿、狍子、狐狸、野猪等野生动物,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面。塞罕坝建设者无愧为“最美奋斗者”,先后获联合国环保最高荣誉“地球卫士奖”,联合国防治荒漠化领域最高荣誉“土地生命奖”。他们的牺牲奉献,铸就不朽的塞罕坝精神。人们怎能忘记,在那艰苦的岁月里,英年早逝的第一代建设者平均年龄仅52岁。
即将告别塞罕坝时,在出入林场的环岛,仰望那直插云霄、“地球卫士奖”奖杯造型的巨大雕塑,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。这是几代塞罕坝人托举土地生命的丰碑!回望浩瀚林海,那是塞罕坝人用生命和热血浇灌而成!(万兴坤)